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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閱毒測驗2 極短篇小說集》
作者：ami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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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關機〉
無情的太陽又從東方的地平線緩緩升起，我看著金黃色的晨光穿透玻璃窗灑進屋內，心情比從前的每一天更加沉重。
昨天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錄取機會，竟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除了萬分的不甘心之外，我對往後的日子只剩下絕望。
瞥了眼牆上的時鐘，該準備出門搭車前往公司了。再怎麼不情願，還是得去上班，誰叫我也是「地球烏托邦」現存的『珍貴』人力資源的一份子呢？
雖然已經問過了無數次，但我還是想再次問問老天，難道我的存在就只是為了保障社會運作及種族延續嗎？我就沒有選擇的自由嗎？
如果你問我想選擇什麼，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我要休息！永久的、絕對的休息！
最接近我的理想就是死亡。
無奈今日的醫療科技大幅發展躍進，如今人類已幾近長生不老，而且這個天殺的「地球烏托邦」還制定相關法令，嚴禁自我了斷，並實施「禁自殺晶片」植入措施，以確保每一條生命的存續與價值——
說得倒好聽，政府還不是為了讓我們持續奉獻。就像一顆功效萬用的檸檬，汁液被榨乾後，還得被刨下果皮、挖出果肉用來增添料理香氣，剩餘的殘渣埋入土中作為堆肥，毫無保留地獻出身心靈。
如果這是活在世上唯一的存在價值，那我寧可不要！
懷著憤恨與無奈的心情，我很沒出息的出門上班。連反抗體制都做不到的我，難怪會在面試的最後一刻破功。
通勤途中，我又忍不住想，如果昨天在那關鍵的最後一刻，我沒有聞聲回頭，而是直接開門往前直奔，會不會我就能如願成為成為第五個獲准安樂死的幸運兒？
也許此時的我會在天堂俯視還留在「地球烏托邦」庸庸碌碌地貢獻己身的社畜們，暗自慶幸自己比他們幸運，早一步脫離苦海。
那個搶了我的資格的同事，此刻一定得意洋洋地在上面嘲笑我吧！思及此，我忍不住抬頭瞪向蔚藍的天空。
許久，我才悻悻然的收回目光，重嘆一口氣，邁開步伐走進公司所在的商辦大樓。
★
才剛踏進辦公室，我立刻感受到周遭投來不友善的視線，那些目光帶著滿滿的嘲笑與幸災樂禍。
我想，應該是我昨天好不容易通過面試，卻在最後一刻被取消資格的事，剛好被同樣去參加面試的某位同事目擊，然後成為辦公室裡的八卦題材吧！
「哎呀！我們的大紅人出現了！大家快看，這位就是史無前例、通過面試卻在最後被取消資格的陳大賢拜啊！」討人厭的揶揄聲突然在背後響起，無須回頭我也知道聲音的主人就是那個剛進公司不久，就坐上業績第一名寶座並且蟬聯至今的小趙。
哼！明明是個資歷尚淺的菜鳥，仗著自己長了一張體面的臉，再加上滿嘴的油腔滑調，哄騙那些無知的婦人簽下保單，才得以暫居業績王，有什麼好得意的！
我暗自翻個白眼，不想和他有所接觸，快步走向我的座位。誰知那個討厭的白目鬼竟然緊追不捨，不斷在我的身後嘮叨。
「哎唷！賢拜，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最懂得吸睛秘法的風雲人物，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輸了你一大截。」頓了下，小趙端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湊近我，「登上全球新聞版面的滋味怎麼樣？是不是很爽？」
我不解的皺起眉頭，「什麼新聞？」
「咦？賢拜你不知道自己上新聞了？！」小趙表情誇張地大聲驚呼，模樣看起來非常欠揍，「你現在可是紅遍整個地球烏托邦的名人耶！」
話音剛落，小趙立刻掏出手機操作，隨後將螢幕轉向面對我。我瞇眼一瞧，那是一篇名為〈我們追求的不過是「公平」二字〉的社論投稿，作者是位人類學教授。
「這篇社論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冷冷地說。
「賢拜，你仔細看看內容就知道了！」小趙將頁面往下移動，然後指著其中一段內容示意我閱覽——
『在日前舉辦的安樂死面試當中，竟有申請者為求一死，不惜用盡手段與親屬斷絕關係，不僅每日威脅同事代理他的工作，甚至毒害對方，令其因病請假，以致工作時數不足，失去法定安樂死的申請資格。所幸最後該名同事成功提出異議，並且順利入選，成為今年度的五個幸運兒之一。』
這段內容很明顯就是在說我昨天的面試情況，沒想到這件事竟然鬧上了新聞版面！
我臉色鐵青的瞪著小趙那張寫滿輕蔑與嘲諷的臉，一時間氣結到不知道該如何回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將滿腔怒火硬是鎖在胸口。
「賢拜，你怎麼不說話了？聽說你昨天在面試會場大吼大叫，全部的面試者都聽見你的尖叫聲呢！」小趙自顧自的笑了幾聲後，突然收斂起一貫不正經的嬉皮笑臉，正色道：「其實啊，我不太能理解為什麼你們會想去參加安樂死面試。活在世上不是很好嗎？我們有穩定的工作，先進的醫療讓我們長生不老，而且政府平均分配資源，讓我們都能獲取基本生活所需，我不懂你們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是啊！只要我們持續的工作，為地球烏托邦奉獻心力，政府也不吝於給予我們回報。但這樣的生活模式和那些被豢養至大、等待人類宰殺食用的牲畜有什麼不同？！
望著小趙認真的表情，我深深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等你活到我這個年紀，你就知道了。」
★
時光荏苒，我終於再次取得最終的面試機會，來到不算陌生的安樂死面試會場——儘管此時的我已是垂垂老矣，只剩下一口氣在苟延殘喘。
看看我身形佝僂、頭髮花白的模樣，殘忍的老天還是不肯讓我永久休眠，我只能期待這次真的能通過面試、順利取得資格，好告別這個該死的地球烏托邦。
是說，這麼多年過去了，眼前的場景仍與當年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面試者的臉孔早已不知換過了幾批。
明明房間裡開著空調，我還是覺得十分沉悶，雖然已不像當年緊張到直冒冷汗，但心底仍因無法確定今年是否能擠進五名錄取者的名單裡而焦躁不安。
「我會錄取的……我一定會錄取的……」充滿焦慮的低喃宛如唸經聲在我身旁迴盪。別看我這把歲數，拜先進的醫療技術所賜，我的聽力只比年輕時減損一些，所以坐在我旁邊的那位仁兄喃喃自語的內容，我還是能聽見。
「唉……年輕人，放輕鬆點，就算今年沒成功，明年你還有機會啊！」我一邊苦笑著說，一邊側過頭瞥向他，但下一秒我就愣住了。
「啊……賢拜……」看來對方也認出我了。
「好久不見，想不到你也來了。」我微笑點頭。
看著他滿臉通紅、尷尬不已的模樣，再想到當年那件事，我突然覺得「風水輪流轉」這句話說得真是不錯，不過現在的我已不想再和他計較。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再相欺？
「吃顆糖果吧！」我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遞給他，柔聲道：「每次我一緊張都會吃糖果安撫情緒，很有效的，你試試看。」
「謝謝……」小趙緊張地點點頭，立即拆開包裝，將糖果塞進嘴裡。
「怎麼樣？好吃嗎？有沒有比較不緊張？」
「嗯……好吃……」他含糊不清地答道，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般瞪大雙眼。
現場再度響起提示音，藍色燈號變成一千三百零七號，紅色燈號維持數字一不變。
我緩緩站起身，拄著拐杖，準備走向面試室。腳步一頓，我轉身看了一眼僵坐在原地動彈不得、滿臉驚恐地看著我的小趙，心中驀然湧現這次絕對能通過面試的自信。
「小趙，如果等一下我面試成功了，你可千萬別怨恨我喲！」說罷，我得意地大笑幾聲。在工作人員的催促下，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加快腳步，迎向等待已久的關機時刻。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當然要相殺！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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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的太陽又從東方的地平線緩緩升起，我看著金黃色的晨光穿透玻璃窗灑進屋內，心情比從前的每一天更加沉重。
昨天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錄取機會，竟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除了萬分的不甘心之外，我對往後的日子只剩下絕望。
瞥了眼牆上的時鐘，該準備出門搭車前往公司了。再怎麼不情願，還是得去上班，誰叫我也是「地球烏托邦」現存的『珍貴』人力資源的一份子呢？
雖然已經問過了無數次，但我還是想再次問問老天，難道我的存在就只是為了保障社會運作及種族延續嗎？我就沒有選擇的自由嗎？
如果你問我想選擇什麼，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我要休息！永久的、絕對的休息！
最接近我的理想就是死亡。
無奈今日的醫療科技大幅發展躍進，如今人類已幾近長生不老，而且這個天殺的「地球烏托邦」還制定相關法令，嚴禁自我了斷，並實施「禁自殺晶片」植入措施，以確保每一條生命的存續與價值——
說得倒好聽，政府還不是為了讓我們持續奉獻。就像一顆功效萬用的檸檬，汁液被榨乾後，還得被刨下果皮、挖出果肉用來增添料理香氣，剩餘的殘渣埋入土中作為堆肥，毫無保留地獻出身心靈。
如果這是活在世上唯一的存在價值，那我寧可不要！
懷著憤恨與無奈的心情，我很沒出息的出門上班。連反抗體制都做不到的我，難怪會在面試的最後一刻破功。
通勤途中，我又忍不住想，如果昨天在那關鍵的最後一刻，我沒有聞聲回頭，而是直接開門往前直奔，會不會我就能如願成為成為第五個獲准安樂死的幸運兒？
也許此時的我會在天堂俯視還留在「地球烏托邦」庸庸碌碌地貢獻己身的社畜們，暗自慶幸自己比他們幸運，早一步脫離苦海。
那個搶了我的資格的同事，此刻一定得意洋洋地在上面嘲笑我吧！思及此，我忍不住抬頭瞪向蔚藍的天空。
許久，我才悻悻然的收回目光，重嘆一口氣，邁開步伐走進公司所在的商辦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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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踏進辦公室，我立刻感受到周遭投來不友善的視線，那些目光帶著滿滿的嘲笑與幸災樂禍。
我想，應該是我昨天好不容易通過面試，卻在最後一刻被取消資格的事，剛好被同樣去參加面試的某位同事目擊，然後成為辦公室裡的八卦題材吧！
「哎呀！我們的大紅人出現了！大家快看，這位就是史無前例、通過面試卻在最後被取消資格的陳大賢拜啊！」討人厭的揶揄聲突然在背後響起，無須回頭我也知道聲音的主人就是那個剛進公司不久，就坐上業績第一名寶座並且蟬聯至今的小趙。
哼！明明是個資歷尚淺的菜鳥，仗著自己長了一張體面的臉，再加上滿嘴的油腔滑調，哄騙那些無知的婦人簽下保單，才得以暫居業績王，有什麼好得意的！
我暗自翻個白眼，不想和他有所接觸，快步走向我的座位。誰知那個討厭的白目鬼竟然緊追不捨，不斷在我的身後嘮叨。
「哎唷！賢拜，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最懂得吸睛秘法的風雲人物，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輸了你一大截。」頓了下，小趙端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湊近我，「登上全球新聞版面的滋味怎麼樣？是不是很爽？」
我不解的皺起眉頭，「什麼新聞？」
「咦？賢拜你不知道自己上新聞了？！」小趙表情誇張地大聲驚呼，模樣看起來非常欠揍，「你現在可是紅遍整個地球烏托邦的名人耶！」
話音剛落，小趙立刻掏出手機操作，隨後將螢幕轉向面對我。我瞇眼一瞧，那是一篇名為〈我們追求的不過是「公平」二字〉的社論投稿，作者是位人類學教授。
「這篇社論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冷冷地說。
「賢拜，你仔細看看內容就知道了！」小趙將頁面往下移動，然後指著其中一段內容示意我閱覽——
『在日前舉辦的安樂死面試當中，竟有申請者為求一死，不惜用盡手段與親屬斷絕關係，不僅每日威脅同事代理他的工作，甚至毒害對方，令其因病請假，以致工作時數不足，失去法定安樂死的申請資格。所幸最後該名同事成功提出異議，並且順利入選，成為今年度的五個幸運兒之一。』
這段內容很明顯就是在說我昨天的面試情況，沒想到這件事竟然鬧上了新聞版面！
我臉色鐵青的瞪著小趙那張寫滿輕蔑與嘲諷的臉，一時間氣結到不知道該如何回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將滿腔怒火硬是鎖在胸口。
「賢拜，你怎麼不說話了？聽說你昨天在面試會場大吼大叫，全部的面試者都聽見你的尖叫聲呢！」小趙自顧自的笑了幾聲後，突然收斂起一貫不正經的嬉皮笑臉，正色道：「其實啊，我不太能理解為什麼你們會想去參加安樂死面試。活在世上不是很好嗎？我們有穩定的工作，先進的醫療讓我們長生不老，而且政府平均分配資源，讓我們都能獲取基本生活所需，我不懂你們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是啊！只要我們持續的工作，為地球烏托邦奉獻心力，政府也不吝於給予我們回報。但這樣的生活模式和那些被豢養至大、等待人類宰殺食用的牲畜有什麼不同？！
望著小趙認真的表情，我深深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等你活到我這個年紀，你就知道了。」
★
時光荏苒，我終於再次取得最終的面試機會，來到不算陌生的安樂死面試會場——儘管此時的我已是垂垂老矣，只剩下一口氣在苟延殘喘。
看看我身形佝僂、頭髮花白的模樣，殘忍的老天還是不肯讓我永久休眠，我只能期待這次真的能通過面試、順利取得資格，好告別這個該死的地球烏托邦。
是說，這麼多年過去了，眼前的場景仍與當年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面試者的臉孔早已不知換過了幾批。
明明房間裡開著空調，我還是覺得十分沉悶，雖然已不像當年緊張到直冒冷汗，但心底仍因無法確定今年是否能擠進五名錄取者的名單裡而焦躁不安。
「我會錄取的……我一定會錄取的……」充滿焦慮的低喃宛如唸經聲在我身旁迴盪。別看我這把歲數，拜先進的醫療技術所賜，我的聽力只比年輕時減損一些，所以坐在我旁邊的那位仁兄喃喃自語的內容，我還是能聽見。
「唉……年輕人，放輕鬆點，就算今年沒成功，明年你還有機會啊！」我一邊苦笑著說，一邊側過頭瞥向他，但下一秒我就愣住了。
「啊……賢拜……」看來對方也認出我了。
「好久不見，想不到你也來了。」我微笑點頭。
看著他滿臉通紅、尷尬不已的模樣，再想到當年那件事，我突然覺得「風水輪流轉」這句話說得真是不錯，不過現在的我已不想再和他計較。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再相欺？
「吃顆糖果吧！」我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遞給他，柔聲道：「每次我一緊張都會吃糖果安撫情緒，很有效的，你試試看。」
「謝謝……」小趙緊張地點點頭，立即拆開包裝，將糖果塞進嘴裡。
「怎麼樣？好吃嗎？有沒有比較不緊張？」
「嗯……好吃……」他含糊不清地答道，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般瞪大雙眼。
現場再度響起提示音，藍色燈號變成一千三百零七號，紅色燈號維持數字一不變。
我緩緩站起身，拄著拐杖，準備走向面試室。腳步一頓，我轉身看了一眼僵坐在原地動彈不得、滿臉驚恐地看著我的小趙，心中驀然湧現這次絕對能通過面試的自信。
「小趙，如果等一下我面試成功了，你可千萬別怨恨我喲！」說罷，我得意地大笑幾聲。在工作人員的催促下，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加快腳步，迎向等待已久的關機時刻。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當然要相殺！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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